人物簡介

梁楠郁出生于1980年，曾是中國石油審計服務中心科研與事業(yè)審計處副處長，現(xiàn)任西藏那曲市委副秘書長、雙湖縣委副書記。2016年，他接過前面13任中國石油援藏干部手里的接力棒，投入到西藏那曲市雙湖縣的扶貧事業(yè)中。4年時間里，他與雙湖人民共同改進醫(yī)療水平、提升教育質量、發(fā)展脫貧產(chǎn)業(yè)，為雙湖地區(qū)的發(fā)展做出了貢獻。2019年6月，中央宣傳部授予他“最美支邊人物”稱號。

梁楠郁在最美支邊人頒獎晚會上

今年9月，是中國石油援藏干部梁楠郁來到西藏雙湖縣的第50個月。

此時的他，皮膚黝黑，干裂的嘴唇略帶紫色，這是長期缺氧、血紅細胞增多的癥狀。從外貌上看，梁楠郁已經(jīng)與身后蒼涼、黃褐的土地交融在一起，很難聯(lián)想到他原本來自首都北京。

梁楠郁在雙湖縣城

逆行：扎根“藏北無人區(qū)”

出發(fā)前，曾到西藏旅游過的梁楠郁對自己的高原適應能力充滿信心，可當?shù)氐钠h苦寒超出了他的想象。

2016年7月28日，天色剛亮，梁楠郁第一次乘上前往雙湖的汽車。司機旺瑪平措的車從清晨開到傍晚，從柏油路開到土路，反而越開越快。原來，路程的后半段是無人區(qū)，沒有信號，野獸出沒，天黑前如果趕不到縣城可能會有危險。

14小時后，當梁楠郁第一腳踏上雙湖這片土地時，感覺像踩在了“云端”：這里平均海拔5000米，含氧量僅為內地的40%；這里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縣，被稱為“人類生命極限試驗場”；在當?shù)厝搜劾?，雙湖只有兩個季節(jié)——“冬季”和“大約在冬季”。他們向往著內地的生活。而時任審計服務中心科研與事業(yè)審計處副處長的梁楠郁，接下前面13任中國石油援藏干部手里的接力棒，選擇來到這里。

當時雙湖仍是全國貧困縣，21.9%的人口未脫貧。為了親近這片土地，梁楠郁先后跑遍了雙湖的每一個村落，行程超過10萬公里。地廣人稀是他對雙湖的最初印象，“11.67萬平方公里的土地，生活著1.404萬名老百姓，相當于北京二環(huán)內只居住了8個人。”

梁楠郁在對口幫扶多吉老人家

梁楠郁回憶，初次拜訪“結對子結親戚”的多吉老人時，老人所在的達吾瑪宗村沒人說得清他住哪，還是小伙子扎西自告奮勇，說半年前放牧時看到過，才憑著印象帶車駛進草場，兩個小時后終于找到了一個土房子和房前的多吉老人。盡管心里早有準備，他仍被眼前的情形驚到了：40多平方米的空間內，放著一個爐子、一臺電視機、一組柜子，一堆羊糞，甚至連張床都沒有。這便是當時雙湖不少牧民的生活寫照。

“論老百姓的生活條件，雙湖在全國貧困縣里都算艱苦的?！边@并沒有“嚇”退“逆行者”梁楠郁，他毅然在這里扎根，引領和見證這片土地的每一個改變。

2016年底，大電站建起來了，“摸黑”3個月、每天燒牛糞取暖的梁楠郁，用上了電暖氣、加濕器和制氧氣，終于能在暖和的屋子里睡上個安穩(wěn)覺了。

2017年年底，雙湖通網(wǎng)了，當梁楠郁第一次從手機里看到北京的親人時，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。

2018年年初，公路通了，那段讓梁楠郁印象深刻的無人區(qū)土路變成了公路，拉薩到雙湖的時間也縮短到了10小時以內……

基礎設施有了，百姓的日子也好了起來。2019年，雙湖縣終于甩掉了貧困縣的帽子，貧困發(fā)生率降為零，人均可支配收入突破了萬元大關。

在梁楠郁的幫扶下，多吉老人的生活也今非昔比：搬出了草場，住進了鄉(xiāng)里安置房——100多平方米的獨門獨院。羊被放進了畜牧合作社，自己跟村里合作開了個小賣鋪，去年收入超過了7萬元。

雙湖第一臺拋宮產(chǎn)嬰兒——霍黨生出生照片

新生：一臺“云端”手術

2017年8月23日20時30分，西藏雙湖縣人民醫(yī)院手術室，傳出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聲。

室內，吸著氧的主刀醫(yī)生抱著3.2千克的男嬰，松了一口氣。

室外，家屬、當?shù)匕傩?、縣領導……一群人歡呼了起來，孩子的祖父母手捧金色哈達，等著“恩人”們出來，孩子的父親決定讓孩子隨主刀大夫霍志平的姓，名為“黨生”。

這是一場創(chuàng)造歷史的特別手術：世界醫(yī)學史上有文字記載的、海拔最高的剖宮產(chǎn)手術。

時間的指針回到2小時前，雅曲鄉(xiāng)孕婦曲德的胎兒臍帶繞頸，無法順產(chǎn)，情況危急。最近的上級醫(yī)院在550公里開外，來不及轉院。雖然當時有中國石油的援藏醫(yī)療隊坐鎮(zhèn)雙湖，但縣人民醫(yī)院里的所有手術設備從未啟用過。海拔如此高，沒有任何臨床先例可循，風險極大。但如不手術，產(chǎn)婦將生命垂危。

經(jīng)過慎重的論證和征得家屬同意后，中國石油援藏醫(yī)療隊和包括梁楠郁在內的縣領導班子冒著巨大的風險，決定救人要緊，進行急診剖宮產(chǎn)手術。為了避免因缺氧影響動作的精準度，主刀團隊決定吸氧作業(yè)。

時間倒轉到10個月前，梁楠郁剛來到雙湖，他發(fā)現(xiàn)當?shù)丶比贬t(yī)療設備和醫(yī)療人才?！坝辛私】担拍芨玫乇枷蛐】??！绷洪粝露Q心改變這一切。

沒有設備，就找來設備。梁楠郁和雙湖縣人民醫(yī)院院長強久卓瑪盤活現(xiàn)有麻醉機設備，中國石油捐贈了呼吸機、腹腔鏡等醫(yī)療設備。

沒有醫(yī)生，就培訓醫(yī)生。2016年年底以來，雙湖縣先后選派28名醫(yī)生到中國石油中心醫(yī)院等地培訓，培養(yǎng)出能做手術的醫(yī)療團隊。

在梁楠郁的積極推動下，當時盤活的設備派上了用場，當時培訓出來的醫(yī)生成為了手術助手，才有了后來那一幕的母子平安。這場“云端”上的剖宮產(chǎn)，也成為雙湖醫(yī)療發(fā)展的里程碑。

之后3年，雙湖縣人民醫(yī)院各個科室的人員逐漸配備到位，各種先進的醫(yī)療檢查儀器被啟用。如今，雙湖縣人民醫(yī)院已經(jīng)能自主開展闌尾切除手術，雙湖百姓再也不用什么病都往拉薩趕了。

希望：走出雙湖的孩子們

2020年6月20日，是雙湖中考的第一天，考場外眾多學生家長翹首等待著走出考場的孩子們。

而4年前，分管教育的梁楠郁第一次來到這里時，考場外可是一個家長都沒有。當?shù)亟處煾嬖V梁楠郁，這是因為牧民家長對教育不夠重視。

雖然從2012年起西藏就全面落實15年義務教育免費“三包”政策，但在雙湖只有極少部分學生有能力考上高中，中考升學率始終不高。

與北京援藏教室在雙湖交流

與牧區(qū)家長打交道的過程中，梁楠郁發(fā)現(xiàn)，牧民穿一件藏袍，帶一塊糌粑，就能在外放一天羊。這種生活方式，簡單有效。不管哪項工作，一定要先找到簡單有效的措施，找到一個突破點，樹立一個標本，讓老百姓看見實效。只有這樣，才能贏得百姓支持。而幫扶雙湖的重要突破口，就是教育。

“先得讓牧民從教育中看到希望?！睘榱颂嵘p湖教育水平，梁楠郁想到兩個解決辦法。

一是巧借外力——送雙湖中小學生到拉薩北京實驗中學、拉薩北京小學、北師大附中等地就讀。今年高考，在拉薩北京實驗中學就讀的4名高三學生全部考上大學，其中1人成為首個超過重點本科線的雙湖學生。

二是自力更生——用激勵機制充分調動教師積極性，提升教學質量。2018年，雙湖學生終于實現(xiàn)內地西藏班零的突破。目前已有10名學生走出雙湖，走向全國。

回憶起這一路，梁楠郁感慨萬千。4年前，他第一次見到拉薩北京小學校長劉峰，便提出想讓雙湖孩子來拉薩讀書。沒想到被現(xiàn)實將了一軍：孩子們住宿、吃飯和安全問題怎么辦？

本以為梁楠郁會知難而退，可之后半年梁楠郁8次跑到拉薩找他商量對策。用劉峰的話說：“我就是被他這股子‘軸’勁打動了?！?/p>

儲物間被改造成了宿舍，做飯師傅答應為了孩子們開“小灶”，雙湖派來生活老師解決了安全問題，但頭疼的問題又出現(xiàn)了，孩子們周末怎么辦？

深知教育改變命運的劉校長帶頭發(fā)話，“每周末，我們校領導班子和所有教研室主任每人領一個孩子回家，洗澡做飯洗衣服全都包了?！?/p>

在中國石油和這些愛心教育人士的幫助下，2017年，雙湖縣教育局選拔出第一批外出讀書的孩子，之后陸續(xù)又有40多名雙湖中小學生走出去，將雙湖的希望“灑”到拉薩和北京。在梁楠郁看來：“教育不僅能改變一個孩子的命運，甚至能改變一家人、一個縣的命運。”

發(fā)展：來自第三極的饋贈

《第三極的饋贈》一書中，喬治?夏勒寫道：羌塘，一個有魔力的名字，讓人腦海中浮現(xiàn)出那份特有的孤獨，空廖，寂靜，荒涼，一個無法親近的地方。

雙湖縣就位于羌塘自然保護區(qū)和可可西里自然保護區(qū)的腹地，擁有僅次于南極、北極的世界最大陸地型冰川。湛藍色的色林措湖水，近在咫尺的藏羚羊等野生動物……這片無法親近的土地，被梁楠郁們掀開了神秘的面紗。

2016年，終極越野汽車拉力賽開到了雙湖，當110輛賽車300多人的車隊抵達雙湖時，雙湖歷史上第一次堵車了。各式各樣的賽車塞滿了唯一的街道，百姓們全來到街上拍照留念，冷清的雙湖自此熱鬧了起來。

之后，梁楠郁又找來專業(yè)團隊，利用3年時間打造出“羌藏高原原生態(tài)體驗游”，不僅發(fā)展了當?shù)亟?jīng)濟，還有效保護了環(huán)境。產(chǎn)品推出僅4個月，收入就超出之前雙湖全年旅游收入的4倍。這一系列動作還吸引來了《駛向荒原》攝制組，為雙湖拍攝的節(jié)目網(wǎng)絡點擊量破千萬次，打響了雙湖旅游的品牌。

除了美景，來自第三極的饋贈還有鹵蟲卵。在藏語中，鹵蟲卵名為“加措色欽”，意為“大海金粉?！睆纳鲜兰o90年代開始，捕撈鹵蟲卵，就成為了雙湖財政和老百姓的主要收入來源。

雖然雙湖的鹵蟲卵無藥孵化率高，但往年卻賣不上好價錢。為此梁楠郁提議，開展競標。2017年至2018年，雙湖組織兩次公開招標，都流標了。新入場的投標企業(yè)無一舉牌。更糟的是，第二年一位簽了購買合同的新客商，也臨陣違約。

賭著一口氣，梁楠郁挑選了近20家大型鹵蟲卵企業(yè)逐一走訪，掌握了水產(chǎn)養(yǎng)殖企業(yè)的第一手資料，把自己變成了半個專家。2019年年初，招標重啟前，梁楠郁把競標公告和一封公開信發(fā)到每位投標人的電子郵箱里。信中講情懷、講行情、講管理、講未來，并承諾本次競標一定是公開、公平、公正的，價高者得。

不知是誠意還是專業(yè)打動了這些企業(yè)，第三次招標會非常成功。新老客商，爭相舉牌。在當時成品卵價格腰斬的情況下，雙湖鹵蟲卵毛料賣出了歷史最高價。

2018年8月，中國石油捐贈1380萬元建設鹵蟲卵深加工廠，摸索出了“基礎研究+生態(tài)保護+產(chǎn)業(yè)升級”基礎上的中國石油產(chǎn)業(yè)援藏扶貧模式。

今年7月25日，鹵蟲卵深加工廠項目投產(chǎn)儀式暨第一批產(chǎn)品簽約儀式在那曲舉行，當場完成今年銷售任務的7成，銷售價格比原來直接賣毛料價格提高45%，預計可使雙湖的建檔立卡貧困戶每年每人增收3000元以上?！斑@是我4年來最開心的一天，壓在我心里的那塊石頭終于落地了?！绷洪粽f。

發(fā)展產(chǎn)業(yè)，培育當?shù)卦煅獧C能是所有扶貧干部的工作重心，也是最大愿望。如今培育出旅游和鹵蟲卵兩個支柱產(chǎn)業(yè)，梁楠郁終于欣慰地看到雙湖縣擁有了長期、可靠的脫貧產(chǎn)業(yè)。

昏暗的燈光，一支筆、一個本陪伴了梁楠郁在雙湖的一千多個夜晚，上萬字的日記記載了梁楠郁在這片土地上的點點滴滴。

梁楠郁的日記本有一首原創(chuàng)詩：普若崗日，無聲無息，巍巍峨萬年之久；利祿眾生，吵吵鬧鬧，輕飄飄百年之身。透過詩句，我們仿佛看到了梁楠郁堅守雙湖的初心：匆匆百年，只有真正幫助到他人，造福一方才算實現(xiàn)了人生價值。

盡管高原缺氧，長夜無眠，去年的今天，梁楠郁因為放不下推進中的鹵蟲卵項目，放不下當?shù)卮緲愕哪撩?，做了個重大決定：留下來，他們不徹底脫貧，我就不回家！